慈禧全传第 208 部分

高阳 / 著
 加书签  朗读 滚屏

郑敦谨却是心沉重,因为是湖南,而江宁是湘军的天。但又愿借词规避。已经六十八岁,又是岁暮雨雪载途之际,如果说惮于此行,起码恤老尊贤的恭王会同境,然而终于还是在刑部各司中了几名好手,驰驿京,径赴江宁。

【收藏,防止丢失阅读度】

辛苦,走了二十多天才到,到的那天正是除夕,曾国藩把接到督署去守岁,谈竟夕。这谈,郑敦谨才悔此行。因为曾国藩说了实话,御外必先安,天津案刚刚结束,洋意,如果再什么故,那是授以隙,倘或第二次开衅,洋会象这次似的,雷声、雨点小,所以明知有指使的,为保全局,宜追究。

曾国藩与郑敦谨但是同乡,而且都是光十四年湖南乡试的举。郑敦谨闱联捷,第二年就成了士,曾国藩则光十五年正科、十六年恩科,连番失利,到十八年戊戌科才得如愿以偿。所以论科名,郑敦谨虽是辈,亦是同年,厚,但论到公事,各有作为。郑敦谨清勤自矢,执法铮铮,张光藻和刘杰第次解刑部治罪,被绝收受,就是的主张。谁知迫于朝命,终于还是办了罪。多少年的规矩,或是阁会议、或是吏部议、或是刑部治罪,复奏时定拟得重,留待旨意减,以示开恩。张光藻和刘杰原拟革职发往军台效,已经分,而两宫太听了鋆、崇厚的话,以张、刘二“私往顺德、密云留,藐法令”的理由,再加重罪名改为充军黑龙江。

为此,郑敦谨耿耿于怀,这时听了曾国藩意见,越觉得怀抑郁难宣,由得就发了牢

该办的非办可,该办的却又能办。”说,“读书六十年,真知何以为怀!”

曾国藩的牢更多,但养气的功夫,比郑敦谨得到家,所以地答:“相忍为国而已!”

能忍是回事,办案又是回事。郑敦谨那个年得很是滋味,年初还好,年初二早,马新贻的胞,浙江候补知县马新祐,领了继给马新贻的子毓桢,跪在钦差臣的行辕门,放声哭,请冤。好容易给劝了回去,接着是袁保庆拜,郑敦谨跟的叔叔袁甲三是会试同年,所以袁保庆称“老世叔”,为张文祥供词中,种种理的疑窦,严办。袁保庆向心直,对曾国藩和魁玉都有批评,张之万更为隐隐约约指责得值。江苏巡昌丁忧开缺,张之万奏旨接任,朝命到,忙迭地赶往苏州,催丁卸,胆小怕事到如此,颇为袁保庆所讥评。

“还有居然在马制军被难之告示,说‘总督家难,无与外之事。’老世叔请想,疆臣被,怎能说是‘家难’?”

郑敦谨也听说这件事,告示的就是梅启照。“这当然是失言!”说,“奏旨跟涤相会办此案,凡事亦能擅专。等稍再约诸公谈。”

了初五,郑敦谨会同曾国藩约集江宁的司、、府、县会谈案,别讲话,只有孙言侃侃而谈,说指使的倘能逍遥法外,则天将无畏惧之心,又何事可为?所以这案办得彻底彻底,对世心,关系极。又说,民间谣诼纷传,海戏园中甚至编了“张文祥马”这么新戏开演,明明是诬蔑马新贻的荒唐经之谈,而竟有朝中臣,信以为真,首诗,说什么“群公章奏分明在,及歌场独写真”,马新贻冤而,复蒙重谤,天平之事,那里还有于这案的?

海丹桂茶园编演“马”新戏,轰时,连远在安庆的安徽巡英翰,都有所闻,特为咨请宗瀛查,以及孙言所提到的那两句诗,郑敦谨无。那首诗于乔松年的手笔,郑敦谨跟虽是同年,也觉得这样的诗,实在有伤忠厚。

乔松年家世富饶,虽官,脱绔的习气,养尊优,居简,跟恭王是倡和的朋友,时觅着诗材,信开河,足为奇。所以郑敦谨这样答:“乔鹤侪的话理什么?清者自清,浊者自浊,马端愍的清誉,总有洗刷的天。”

曾国藩也点头,用马新贻的谥譬解:“端愍之端,即是定评。至于民间好奇的流言,事定自然平息,此时倒必亟亟于去辟它!等定谳以自然替马端愍表扬。”

郑、曾二作此表示,使得孙言的气平了些。当时决定正月初七开审,照例由首县办差,定制了簇新的刑到钦差行辕,就在二厅布置公堂,共设了五个座位,除去郑敦谨和随带的两名司员以外,另外两个座位是孙言和袁保庆的。

这是那两名司员想的主意,因为此案的结果,已经可以预见,怕们两,会说闲话,甚至策言官奏劾,别生枝节,所以建议郑敦谨用钦差臣的分,委札孙言、袁保庆参与会审。

接到委札,孙言特为去看袁保庆,商量如何利用这个机会,追。袁保庆因为曾国藩接任,仍旧被委为营务总办,公事极忙,经常在各营视察。替料理门户的是继的子,名世凯,字。袁世凯这时才十三岁,矮矮胖胖,因为常骑马的缘故,“里八字”的罗圈,貌虽扬,脑筋极好,已脱童騃之,很整个成年的样子,凡有客,如果袁保庆在家,都归接待。“!”孙言把手里的公事扬了扬,“令尊也接到委札了吧?”

“是!今天早到的。”袁世凯答:“家昨天午到六查案去了,委札还目。”

拆开看了没有?”

“看了。怕是公事,好专差禀告家。”

“令尊什么时候回?”

“临走代,今天定回,正赶得明天开审。”

跟令尊好好谈谈。奉委会审的,就是们两个。”

言说,“此案平的极多,无奈在其位,谋其政,想讲话也无从讲起。所以们两个的责任特重,等于为所有平的代言。等令尊回府,请先把的意思转达,今天晚在舍间专候,或是令尊见访,或是给个信,。无论如何面。”

“是!老伯的吩咐,定告诉家,”袁世凯笑了笑又说,“想放肆说句,晓得老伯容说?”

“说!说!常多妙悟,。”

敢当!”袁世凯从容答,“劝老伯必重视其事,更必有所期望。照看,郑钦差拿这委札塞巴而已!”

几句话把孙言说得愣在那里,作声得。好半晌才用无穷慨的声音说:“的见识竟。”面的那句话咽住了,原是想说:钦差的用心,连个童子都欺住,何能欺天

“老伯是当局者迷,总之,是太热心的缘故。”袁世凯老气横秋地说,“劝老伯可辞掉这个差使。”

“这也是法,但免示弱。”孙言很坚决地说:“明知其可为而为之,辞,争!”

这种择善固执的度,袁世凯再聪明亦能了解,而袁保庆是了解的,当夜去回拜孙言,表示也据理争。

第二天早,钦差行辕外,聚集了好些百姓,有些纯然是看热闹,有些则是替张文祥“助威”的。当然,钦差臣奉旨审问如同逆的犯,跟地方官审理案件同,警戒严密,得观审,百姓只能在府两县差役的弹,远远站在照墙边张望。

此外从钦差行辕到元县衙门,路也有百姓在等着张文祥。直被寄押在元县监狱,独住刑重犯的牢,但铺,吃的荤腥,有个相好,钓鱼巷的土娼小金子,偶尔还能去“探探监”,所以养得胖胖,气很好。这天早,扎束当,饱餐顿,然了手铐,在重重警戒之,被押到钦差行辕。看到围观的群,由得脸得意,看的也很瘾,觉得张文祥为兄报仇,但义气,而且视如归,颇有英雄气概,恰恰符想象中的侠义男的模样。

言和袁保庆是早就到了,在厅里陪着郑敦谨闲谈,谈的是天津案。正在相与叹,国太弱,难御外侮之际,督署派当差的武巡捕报,说张文祥已经解到,请钦差升堂。

等坐了堂把张文祥带了,郑敦谨看脸既凶且狡的神,心里有警惕,所以问话极其谨慎,而张文祥其无比,遇到关头,总是闪避答。那两名司员因为已经得到指示,也是采取敷衍的度,句去,问是问得很热闹,却非问在面。

于是袁保庆开了,是问起通奇异的文件。在马新贻被几天,督署接到封标明急机密的公事,封自然盖着印,但印文模糊,知是那个衙门所发?打开看,里面是张画,画的马,文案逮捕那投文的,却已知去向。这张意示警告的画,究竟是谁的玄虚?袁保庆问的就是这点。

照袁保庆想,如果张文祥真的为了私仇,心积虑,非置马新贻于地而,则行踪愈隐密愈好,岂能事先寄这么张画,让马新贻好加意防备?这是理极通之

而且,反看,果真马新贻有那种义的行为,则此画的涵意,在是“哑子吃扁食,里有数”,也会特加防范,何致漫经心,自取其祸?

“王书办!”袁保庆说:“把那张画取!”

王书办是元县的刑书办,张文祥案的卷牍证据,都归保管,知指的是那张“马”的画,当即取呈堂。

“张文祥!”袁保庆把那张画提示犯:“这张画没有?”

问得很诡谲,因为这张画以没有提,是最近钦差到了江宁,有突然想起,这张画路可疑,特为检了归案。袁保庆疑心张文祥知其事,但如说了缘由,必定承认,真相就难明了。所以故意这样句,如果张文祥知就里,回答“曾见”,则画的自另有,追这个,就可以知指使的是谁。

然而失望了,张文祥看了看答:“见的。”

在那里见?”

“是给老马的。”

“咄!”有个司官拍案叱斥:“岂有此理!对马制台,怎么能用这样无礼的称呼?”

张文祥把三角眼翻了翻,什么表示也没有。

,这张画是到总督衙门的吗?”袁保庆又问。

“是自己的。”

为什么这么办?想想,这有了防备,还能有侥幸逞的机会?”

“明暗事!先给个信,小心!”张文祥答非所问地,但仿佛强词夺理,很难驳诘。

大家正在读